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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水閣中的插播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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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寶氣閣是個俗氣的地方。盡管它看起來很有意境,清幽的水閣,四面荷塘,一碧如洗,還有九曲橋欄、珍珠羅的紗窗。

但,就好像腦滿腸肥的暴發戶儲存了一屋子古董典籍一樣,滿口“他奶奶”的山西腔閆鐵珊的登場將它一下子打回了原型,一如它的名字,用金錢堆積起來的清雅,珠光寶氣。

顯然,閆鐵珊很有錢。那麽,這就直接涉及到一個問題,他的錢是從哪裏來的。

陸小鳳對這一點十分感興趣,事實上,他正是為此而來的。

酒未酣,宴未了。陸小鳳一句“閆總管”卻恍如一顆投入鏡湖的石子,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表面上的平靜。凜冽的殺伐之氣更是隨著白衣劍神的登場白熱化了水閣中的對峙。

西門吹雪來了,擋住了閆鐵珊的去路。

地上很快便有了三具屍體。

覃逆沒有阻止他們沖上去送死,她很是稀罕地盯著新出爐的三具死屍,他們跟那個被西門吹雪殺死的洪濤是不一樣的,他們是自己主動沖上去的,甚至西門吹雪出劍前還警告了他們。

沒人規定殺手不可以拔劍正當防衛,不是嗎?好吧,貌似有點正當防衛過度(有點?!)。

不管怎樣,覃逆覺得這三人,哦,還包括圍著劍神努力轉圈圈正準備被炮灰的幾人,他們真是有著非人的勇氣。盡管這種“勇氣”這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事實上,她一直就不明白,電視裏的炮灰小嘍啰都是怎樣做到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還英勇無比地揮舞著鋼叉沖上去,然後很痛快地被一劍秒殺。

畢竟,不良老爸對她的教育一直都是“打不過就跑”,要記得珍惜自己的小命,哦,是維護國家人民生命財產安全。

陸小鳳還在與霍天青四目相接,深情對望,敵不動我不動。花滿樓已兩根手指夾斷了馬行空的龍舌短劍,一記流雲飛袖輕松將這位武林名宿“雲裏神龍”送進了荷花池。

而蘇少卿此刻也切身體味到了“瞎子”是不是好對付。瞎子當然是好對付的,前提是,那個瞎子不是花滿樓。只是牙筷輕輕一動,花滿樓便將蘇少卿一應淩厲的攻勢統統輕描淡寫的化解了。

閆鐵珊在忙著遙控指揮,精神抖擻地揮舞著炮灰上去給西門殺手磨劍。

現場唯一的閑人,就是覃逆。

她平靜地坐著。沒有主動出手的意思,也沒人來找她麻煩。

現場的男人們顯然都不打算把臉皮扔在地上去主動襲擊一個女子,武林中人,臉面比命重要。尤其是這個女子看起來就不好惹,這時候,男人們總是很樂意使用一個自古以來就名正言順的理由——好男不跟女鬥。

“這個人既然也是學劍的,為什麽不來找我?”

西門吹雪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原本地上的三具屍體已經變成了七具,他們都是在一瞬間,被西門吹雪的劍洞穿了咽喉。

覃逆看到,蘇少卿,也就是峨眉七劍中的蘇少英,臉色忽然蒼白,“格”的一響,拗斷了他自己手裏的牙筷。

他不想跟西門吹雪拔劍,覃逆明白,或許在場的人都明白,他選擇花滿樓也許並不是跟馬行空一樣認為瞎子好欺負,但至少,花滿樓不殺人。

可是西門吹雪冷冷的話語卻截斷了他的退路,武林中人,當真是臉面比命重要。

“傳言中峨嵋劍法,獨秀蜀中,莫非只不過是徒有虛聲而已?”

蘇少英還年輕,即便他知道什麽叫“忍辱負重”,卻顯然還沒有那樣的定力做到這一點,他慘白著臉在眾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上他不想走的道路。

但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當西門吹雪決定放過他給他二十年時間時,胸中的一口熱血讓他無視了死亡的恐懼。

“二十年太長久了,我等不及!”蘇少英突然大叫沖了上去。

當年獨孤一鶴投入峨嵋門下時,在刀法上已有了極深厚的功力,經過三十年的苦心,竟將刀法的剛烈沈猛,溶入峨嵋靈秀清奇的劍法中,獨創了“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劍,正是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功夫。

蘇少英是他的嫡傳弟子,此刻將這七七四十九式獨創的絕招使出來,手裏的劍連環擊出,劍法中帶著刀法大開大闔的剛烈之勢。

西門吹雪的眼睛亮了,看見一種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們看見了新奇的玩具一樣,有種無法形容的興奮和喜悅。

直等蘇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他的劍才出手。

他已看出了這種劍法的漏洞,也許只有一點漏洞,但一點漏洞就已足夠。

蘇少英不會是西門吹雪的對手,這一點,在場的人都知道,包括蘇少英自己,他已是抱了必死的念頭。

西門吹雪的劍出手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蘇少英完了。

但世上之事,又有誰是能說的準的呢?

西門吹雪劍光一閃的霎那,誰都沒有料到,從另一個方向,一道赤白如練的刀光,迅如急電,卻又仿佛早有準備,同樣襲向蘇少英。

“啊!”

蘇少英一聲痛呼,跌了出去。

西門吹雪劍尖斜垂,一串鮮血滴落在地上,蘇少英捂著被刺穿的肩膀,鮮血從他的指縫流淌出來,他的整條手臂幾乎已經麻了,然而,這卻不是西門吹雪的劍所造成的,而是另一個人,另一把刀。

一把細長微彎的東洋逆刃刀。

這是陸小鳳和花滿樓第一次看到覃逆出手,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聽到?)那把讓他們覺得有古怪的刀。

現在,那把刀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除了,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已看過這把刀,他沒有再看一眼蘇少英,盡管他幾乎是唯一從他劍下逃過一命的人。他看著面前的少女,眼睛發亮,竟沒有半點殺人被破壞的不快。

“下一次,也許我依舊無法逮捕你,但我會阻止你。”覃逆也看著西門吹雪,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她曾經放在心裏的一句話。她的表情變化不大,但眼睛卻閃著光澤,聲音裏帶有幾分愉悅。

西門吹雪只一想,便明白了她的話。

上一次,他當著她的面殺了洪濤,她的刀沒能擋住他的劍。

這一次,他卻沒能殺了蘇少卿,因為她的刀是襲向蘇少卿的,而不是來阻攔他的劍。

她已找到了從他劍下救人的方法。

西門吹雪的嘴角不自覺的翹起,他突然覺得這很有意思。

“我很好奇,下一次,你是否還能從我劍下救人。”他說。

覃逆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她和他都明白。

“你、你為何要救我?”從死神腳下逃過一命,蘇少英似乎還沒來得及感受死亡的絕望,他楞楞地盯著覃逆,瞳孔中倒映出她絕美的臉龐。

覃逆轉頭看他,平靜地道:“你不想死。”

蘇少英的臉色瞬間白了,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看出他不想比劍,因為他不想死,他——怕死!她在說她怕死。

三英四秀年少成名,蘇少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但英俊瀟灑、武藝不凡,還年紀輕輕便考取了舉人功名,可謂文武全才、天之驕子,如今卻被這樣一個女子戳破“怕死”的事實。盡管她的語氣裏沒有半點鄙夷,甚至也沒有其他感□彩,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但這一刻,他卻深深地感覺到了恥辱。

這種恥辱,甚至比西門吹雪饒他一命給他二十年時間更痛徹心扉。

“誰用你救?我不用你救!大丈夫,死則死矣,何懼之有?西門吹雪,我聽說你劍下從不留人,可敢與我再戰一場?”

蘇少英拄著劍站起身,眼睛赤紅,憤怒嘶吼著,想要跟西門吹雪再一決高下。

西門吹雪一身白衣,站在那裏,沒有回答。現在的蘇少英,已失了讓他拔劍的資格。

遭遇到好心沒好報的覃逆則微微一楞,旋即又轉為面無表情地看著蘇少英,突然冷聲道:“你莫非已做好死的覺悟了?”

她討厭輕賤生命的人。

蘇少英沒有看她,只一雙眼睛盯著西門吹雪,低吼道:“我蘇少英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覃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她的刀已歸於鞘中,但周身的氣息卻更冷冽了幾分,“我在問你,你可做好死的覺悟了?”

蘇少英一楞,目光終於再次轉向覃逆。

覃逆道:“你不懂什麽是‘死的覺悟’嗎?你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麽嗎?曾經,有一個年輕人,他的父親與人比劍,失敗被殺,他的母親和妹妹勸他不要去報仇,他說‘父仇不共戴天,身為人子,不去為父報仇,如此不孝,怎有面目見列祖列宗’,於是毅然踏上尋仇之路。三個月後,他回來了。仆人背著他冰冷的屍體和一把斷劍,回到了他的母親面前。接連喪夫喪子,他白發蒼蒼的母親當場昏厥,一病不起,三天後淒涼離世。僅剩他的妹妹,一個人孤苦無依,最後被以往的仇敵輪、奸淩、辱致死……”

覃逆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僅僅是簡簡單單地敘述,但眾人也意外地感受到了那份慘痛。

花滿樓、對峙中的陸小鳳和霍天青,甚至連正在伺機逃走的閆鐵珊都不由自主地分了一份心神,聽著覃逆的話。

西門吹雪靜靜地站在不遠處,一身白衣隨著清風中的荷香微微起伏,雕塑般的面容冷冽依舊,眼睛卻偶爾擡起,間或掃向覃逆的方向。

他也在聽著她的話。

蘇少卿呆楞楞地看著覃逆。

覃逆繼續道:“……曾經,有一個秀才,無意中惹到了一個殺手。殺手要殺他。動手之前,殺手說‘如果你跪在地上求我,我或許會饒你一命’,秀才於是跪下了,求殺手饒他一命,殺手鄙夷道‘你是個怕死的膽小鬼’。秀才說‘我當然怕死,我家有嬌妻,我怕我死後嬌妻為他人所辱。我有兩歲孩兒,我怕我死後孩兒失去依憑,孤苦淒涼’。殺手又道‘那我十年後再來殺你,你妻已老,你子已成,你可還會怕死,還會求我?’,秀才道‘會。我怕孩兒日後找你報仇’。殺手於是冷笑道‘說到底,你不過怕死而已。如此,便用你嬌妻來換,如何?’,不料,秀才卻嘆息道‘如此,你便殺了我吧。’殺手不解,問其為何不怕死了。秀才道‘我自惜命求饒,不曾有害於他人。若以妻子來換,是為不能為也。’”

話音徐徐落下,兩個截然相反的故事,眾人或多或少都陷入思索中。

蘇少卿尤甚,只呆呆地盯著覃逆,目光有些茫然。

覃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三英四秀,你一定有師傅,有師兄弟,你死了,你師傅師兄弟可會為你報仇?他們可殺得了西門吹雪?”

蘇少英猛然回神,瞪大了眼睛,渾身劇烈顫抖,他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到那種後果了。

覃逆知道他已經不會再去挑釁西門吹雪了。

於是,救人事畢,任務完成,覃逆轉身,謝幕退場,回到原來的椅子旁,坐下,回歸觀眾模式,靜靜等待陸小鳳等人處理閆鐵珊事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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